得知必胜的密码后,第一轮翻开三点,赢了,他没有喜形于色;第二轮,“翻开七点,赢得九万四千后,他依旧冷静地收下钱”。
格尔曼凭借三点和七点连续两天晚上获得胜利,但第三天没能等到料想中的爱司,而是黑桃皇后。黑桃皇后的人物原型是雅典娜,希腊神话中的女战神也是智慧女神,四张皇后牌中唯一一位手持武器的王后。黑桃代表长矛,象征军人,同时也代表死亡。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军事工程师格尔曼彻底输掉了所有身家,最后精神失常,疯癫至死。
无论输赢,至少在现场,格尔曼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亢奋与狂喜,与周润发、周星驰的赌侠系列电影里的家伙因出千败露而瞬间崩溃毁灭完全不同,他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
普希金短篇小说《黑桃皇后》的主人公格尔曼工资微薄,克勤克俭,无限渴望财务自由。他整夜整夜在牌桌旁度过,紧张地注视牌局的变化,却从不出手,他显然是在寻找某种规律性的东西,或者说胜率百分之百的诀窍——他当然相当失望。
从葡京大酒店到拉斯维加斯,从股票到期货到金融衍生品,从好莱坞电影《21点》到《华尔街之狼》,但凡具有博弈内核的游戏优胜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轻仓试错,大概率博弈,永续经营——你得始终稳稳地留在牌桌上,才能笑得长久,笑在最后。
显然,格尔曼不是一个合格的赌徒,他追求的是确定性。格尔曼的超级理性与克制来自他的德国血统,“他心里很想参加赌博,却从来不摸纸牌,因为他算计过,他的财产不允许他(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为了获得分外的钱财而拿必需的那点钱去作牺牲。”
当他从赌友托姆斯基那听闻他奶奶安娜伯爵夫人“稳赢三张牌”的传奇故事时,他设想了一整套获取“三张牌”奥秘的方案。他拨动了伯爵夫人的养女丽莎维塔的心弦,在与丽莎维塔深夜幽会时借机潜入伯爵夫人房中,哄骗不成便威逼利诱,以至伯爵夫人惊吓而死。伯爵夫人托梦告诉了格尔曼“稳赢三张牌”的秘密:三点、七点和爱司。
“托梦”,及其衍生的“穿越”,如今早已稀松平常以致烂大街,但只要设想一下当时俄罗斯文学鸿蒙初开的图景,就能感知其开天辟地的非凡意义。苏俄时代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大师与玛格丽特》玄幻诡异,貌似和俄罗斯的现实主义传统格格不入,其实,渊源有自,《黑桃皇后》就是源头之一。
普希金在通过人物的内心自白、梦境、富于戏剧性的情节来刻画人物心理,他的经验为后世的莱蒙托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社会心理小说作了准备。无怪乎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在普希金面前,我们全都是一些侏儒,我们中间已经没有他那样的天才了,他的幻想多么有力、多么美!我读了他的《黑桃皇后》,这才叫幻想呀。追踪格尔曼的一切行为、一切痛苦和一切希望,临了,陡然间让他一败涂地。”
《黑桃皇后》不仅仅大大启发了俄罗斯文学,甚至也可以说是赌场或赌侠通俗文艺(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的鼻祖,它甚至是金融市场参与者不应忽视的跨界经典。
巴顿·比格斯的《对冲基金风云录》是一本财经畅销书。那个被摩根斯坦利辞退的证券销售员,一个笨蛋,一个衰人,甚至连过时货都算不上,偶尔也冒出金句,“想通过读报来了解世界就像靠看手表上的分针来猜测时间一样”,多数时候则冒冒失失,神情恍惚。他偶然发现自己在地铁上读的《华尔街日报》竟然是第二天的!——市场行情哪怕提前一秒知道也能富可敌国——奇迹的发生就可想而知了。
我很佩服巴顿·比格斯的想象力,尽管其中有《黑桃皇后》的影子。
我觉得普希金像是一位当代人,他笔下的彼得堡上流社会的日常生活除了更典雅高傲,人们的心理状态和精神追求和当下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小说中充满了悬念与意外、预感与征兆、幻觉与梦境,却如行云流水,直白浅显,不留一丝一毫的大师痕迹——正是如此不留痕迹,才更彰显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可见的、充满毁灭的力量——从这个意识上说,“黑桃皇后”就是当下语境中的“黑天鹅”。
歌剧《黑桃皇后》
同样是追求个人财富的早期资产者形象,格尔曼显然比《死魂灵》中的农奴主更有现代性,不惜将爱情当做垫脚石,格尔曼无疑更像《红与黑》中的于连。格尔曼的失败体现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原始宗教神话的正义审判观——从这个意义上说,“黑桃皇后”又是必然的,公正的法官。这一信念被柴可夫斯基进一步继承和发扬。他在三幕悲歌剧《黑桃皇后》中改掉了伯爵夫人的养女丽莎维塔幸福的结局,通过死亡来讴歌纯洁的少女形象,并安排格尔曼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而自杀,以此表现人性的回归。
参考资料:http://www.ztwang.com/news/110313.html